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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澡问论语(二)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七、《北溪大全集》卷三八
问《雍也》仁而不佞,《集注》仁「道至大,全体不息」段。
仁,惟此心纯是天理之公,而绝无一毫人欲之私以间之,乃可以当其名。
《集注》所谓「全体」云者,非指仁之全体而言,乃所以全体之也。
仲弓又不止「日月至焉」之地位。
问:颜子具体与全体,如何分别?
具体之「体」,实字,乃以成人身体譬之;
全体之「体」,虚字,旨意自不同。
问「夫子之文章」。
文是条理相错,章是彰着可观。
问文章、性、天道。
文章固是性、天道之发,然圣人教不躐等,平时只是教人以文章,到后来地位高,方语以性、天道尔。
问:令尹子文、陈文子未知,焉得仁段。
此处论仁以当理而无私心,正以其事言,未可开看。
问:三仁,微子先去,比干继死,箕子后为奴。
按《史记》,是时箕子先谏,囚之为奴,箕子因佯狂受辱,佯狂非本意也。
比干继而谏,杀之;
微子乃去周,以存宗祀尔。
问三仁、夷、齐、颜子、仲弓、子路等,及《宪问》等仁。
仁,一也,而言之不同。
以理言,则心德之全,而天理之公也;
以心言,则此心纯是天理之公,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是也;
以事言,则当理而无私心之谓。
若颜子、仲弓、子路、冉有、公西华,及《宪问》等章之所谓仁,则以此心纯是天理之公,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言之,若三仁、夷、齐,与子文、文子等章之所谓仁,则以当理而无私心者言之。
然以心言者,是以平日统体言之也。
以事言者,是于临事变中因以观其心体之云尔,非姑指一事而言,其实亦非有二义也。
子文不能无喜愠文子不能无怨悔,与克伐怨欲不行,及夷、齐、三仁相反段。
圣人于子文,大概以所仕、所已、所告者,未必皆出于天理而无私,故不得谓之仁,非专以无喜愠者论也。
文子大概以洁身去乱,其心未能果见理义之当然,而有失正君讨贼之义,故不得谓之仁,非专以反国而未能无怨悔者论也。
与《宪问》章意自不同,而三仁、夷、齐,只是一样心,又不可分高下。
问「一事可谓之仁」段。
仁者心德之全,其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名之,非可指一事而言。
若三仁、夷、齐之仁,是于大变中做事,见其当理,而全无私心之谓。
子张之问子文、文子,则又但以其一事之小者,而欲信其大者则不可也。
问二子事,圣人为之亦曰忠清,与比干之忠,见得便是仁段。
圣人之心,浑然天理,流行通贯,固无一事之非仁。
若但指其忠清一事,而遂以为仁则不可。
比干之忠,而谓之仁者,是于此见其心之所存者皆天理之正,而无毫发私欲之为累尔。
非指忠之一事而名之也。
问「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段。
理之明则是非判,断之果则从违决、此又工夫最切处。
程子谓「微生所枉虽小,而害直为大」。
程子之意恐只是以乞醯之事至小,而害乃心术,则为大也。
问:足恭等可耻,有甚于穿窬。
穿窬者之志,不过阴取货财而止。
若此二者,过謟以事人,慝怨而面交,其所包藏,岂止于取货财之谓邪?
故可耻有甚于穿窬也。
问「雍也可使南面」段。
宽洪,只就仁字见之;
简重,则就不佞及居敬行简见之。
然此须看宽洪、简重乃君人当然之常度,仲弓特于此有合焉,非专就仲弓起此意。
问「不迁怒」段。
更看理所当怒而不在血气,则伸缩由我,自是不迁。
若怒自己起,而不由于理,则气不能平,必至于移甲加乙。
问「不贰过」。
有心背理谓之恶,无心失理谓之过。
过者误也,不必拘定,以为只在心术念虑之间不贰云者,只是不再作。
若念虑间觉得为过,则便克了此念,更不再作;
若于行上觉得为过,则便克了此行,更不再作。
只如此看甚明白,不必过为支离也。
问颜子好学论。
其本也真,而静只就人说其未发也,五性具焉,亦只一套接去。
真只是理,即所谓五性者,静亦即是未发尔。
情循性而发则善,不循性而发则不善。
非因所行之得失,而后有善不善之分也。
其余并已得之,而以颜子就性情上用工夫,发得尤为亲切。
程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
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
又曰:「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
此论心、性、情三者为一处,更详玩之。
问:喜、爱、欲如何分?
三字有浅深,喜方见于颜色,爱则心中好之,然未有取之之意,欲则贪意直注于彼,心欲拿将来矣。
程子论「七情」,与孟子「四端」之情不同。
情只是心之发,子思只说个喜、怒、哀、乐四者,到《礼运》详而为七情,又就上生来,爱自喜上生,欲又自爱上生。
程子只是申明此说尔。
若展转相生不已,虽什伯千万而无算者,如《大学》所谓忿懥、恐惧、好乐、忧患,所谓亲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之类是也。
岂但七者而已哉!
孟子论四端之情,乃专指其由仁义礼智之性而发者,其言各有所,不必相比较也。
然七情之类,亦未尝不由性而发。
大抵心统性情,其未发则性也,心之体也;
其已发则情也,心之用也。
情发于心而根于性,虽古人诸说详略之不同,亦未尝不相为流通,而发之有中节不中节,则又系乎所养如何尔。
问横渠说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而外宾主之辨。
知只是一知,只有浅深、真与未真尔。
横渠说,亦只是平说,而浅深皆用得,不必过求,不必泥着,亦随人用力,旋旋加进。
如内外、宾主之辨,初学便当知此,然天理、人欲相为胜负之几,最未易判也。
若到天理决然常在内而为主,人欲决然不随之追逐于外而为宾,非真知而足目俱到者,不能到此田地,则主势日伸,宾势日屈,其进进日不能止。
过此方如车轮运转不停,非是放下全不用力,前头限量不由我,非吾力所能料。
虽欲辍不用力而力自不能辍矣。
此即日进无疆地位也。
然此等皆学者所未到之理,非可以臆度想像而识,须临境而后知味也。
问:程子说:心广体胖,这里着乐字不得。
延平以明道吟风弄月为初见濂溪时事。
心广体胖地位高,自是乐之发散,有自然安泰气象,人见其为乐而自不知其为乐也,如何更着得「乐」字?
明道见濂溪吟风弄月以归,虽云胸中快乐,有自得之意,然未免有形迹。
若邻于乍见者,未能恬然以为家常茶饭底事,延平疑其为初见时事也。
程子说:为人欲见知于人,谢氏说:利为适己自便,南轩说:有所为。
三者不同。
君子、小人儒章。
欲见知于人,便是求自利便。
便己而后为之便,是有所为。
程、谢、张说,更相发明,初无异旨。
问「生理本直」段。
只是秉彝中许多道理,本甚坦直,何尝有一毫峣曲迂折?
如自孩童便知爱亲是直,妻子具而孝衰则不直矣;
长便知敬兄是直,紾兄臂而夺之食则不直矣;
孺子入井便怵惕恻隐是直,纳交要誉恶其声则不直矣;
牛觳觫而不忍是直,以羊易之则不直矣。
又广而推之,至于君臣之当有义,夫妇之当有别,居处之当恭,执事之当敬,与人之当忠,理本甚直;
若沈湎淫佚,若钻穴踰墙,若箕踞傲惰,若相倾相诈,则非其直矣。
似此等类,皆可见。
程子以「先获如利仁是也」段。
先难后获,本文为事而发。
程子「利仁」之说,乃于言外发。
此以警学者心术之微,在学者虽以利仁之为笃,而亦当知利仁之为非。
所谓地位,亦未易定其优劣也。
齐鲁一变章,《集注》谓施为缓急之序。
恐只是变齐之习至鲁在所急,而变鲁之习至道在所缓。
以霸俗贵扫除之亟,而王道须浃洽之深故也。
问「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段。
博文是所以穷理,约礼是约此理于吾身而已。
问杨氏辨「高明所以处己,中庸所以处人」之说。
或人之说固失矣,杨氏辨之虽得,而所以主意亦未能无失也。
大抵皆是不得本文之义。
本文所谓极高明者,是言存心处无私欲之累,故恁地高明。
所谓道中庸者,是言处事处无过不及之差,皆由乎中庸而已。
今彼主意皆以理论,则是理有二致矣,而可乎?
问「己欲立而立人」章,《集注》谓状仁之体。
仁者之心,廓然大公,无所不爱。
其体自如此,非姑指其交物处为然也,但不可偏靠此为言尔。
程子谓「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
程子之说,亦只是言其与物为一、而无所不爱之意。
然专靠此为言,则穷大而失其,当于此处观天理所以流行无间之体,则仁可识矣。
程子「手足痿痹为不仁」段。
仁只是天理生生之全体,故仁者之心,浑然天理。
生生不息者,其本体也,视物为一,而无所不爱者,其用也。
夫子所答以己及人,公乎天理流行无间者,正是指言其体,而用在其中矣。
程子《集注》所发明,皆是不外此意。
问「默而识之」段。
不言而存诸心,谓口虽不言,而历历记在心也。
问「依于仁」段。
仁非万理之总名,所以该贯万理,而为之总会也。
依仁则此心全体不昧,而是理之在我者,有所总会而主宰之矣。
问「志道」「据德」章。
初学须循四者之序而不可乱,到成德后,日用间四通八达,穿穴玲珑,方有更相为用处。
问「用之则行」段。
章文义固然,然其主意,大体更须看圣人道全德备其具在我,颜子体道几于圣人,亦有其具,故用舍行藏,独与夫子能之。
在他人,则假使遇明王圣主之用,亦无可行而舍之,亦无可藏矣。
问「乐亦在其中」段。
若欲知乐之实味,须到万理明彻,私欲净尽后,胸中洒然无纤毫窒碍,而无入不自得处,方庶几其有以得之矣。
问「乐在其中」与「不改其乐」有浅深。
乐在其中与不改其乐,诚有间,但程子于此,却用「不改」字,主意全别,其添一「能」字,而又系之「疏食饮水」之下者,是虽疏食饮水,亦不能改圣人之乐。
便见本然浑成之乐,元不曾动。
比之颜子「不改」系之「回也」之下,是回不为箪瓢陋巷所改,语意轻重,自不同矣。
问「子所雅言」章,说性与天道夫子不言。
性与天道,非圣人绝口全不言之,但以此理玄奥,未易遽知,非教人之所先耳。
其与学力到、地位高者,亦未尝不一二言以发之。
如语子贡以「天何言」,及赞《易》以一阴一阳、继善成性、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之类,但不如日用切近等事常言之尔。
其曰「不可得闻」者,亦姑言其大概如此。
而在学者默而识之,亦非是全用不言而解,亦须略凭圣人一二言为之法,然后从而准则,以演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尔。
问「子不语怪」章,论鬼神造化之迹。
造化之迹,只是天地间造化之显然可见处,莫非阴阳二气之所为。
来说大概近之而未广,更详之,到无所不通处为善。
问「桓魋其如予何」段。
曰「天生德于予」,亦其至圣之实所不容掩处。
曰「桓魋其如予何」,乃圣人极断制以理,虽临患难,而每自必如此,无复顾虑也。
问:「二三子以我为隐」章,论道果有隐显之?
否。
如性与天道,是深隐高远处;
日用人事,是浅近卑显处。
然深隐高远之理,实流行乎浅近卑显之中;
而浅近卑显之事,实根原于深隐高远之处。
其分不同,而其理则一而已。
由其理之一,所以夫子无行而不与二三子,作止语默无非教也。
由其分之殊,故学者当循序而渐进,不可躐等而顿造也。
问「子以四教」章。
须知学文所以穷理,修行所以体是理于身,而存忠信,又所以萃是理于心者也。
程子曰「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一心」与「尽心」何别?
一心是终始无间断之意,尽心是自尽于中无隐之谓。
一心是自然,尽心是着力。
诚以理言,忠以心言;
诚以天道言,忠以人道言
诚以圣人,忠以学者事
在圣人之诚,则天道也;
在圣人之忠,则诚之发也。
在学者之诚,则本然之理也;
在学者之忠,则近于诚矣。
问:程子曰:忠信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也。
文公《语录》曰:以人言之,则为忠信;
不以人言之,则只是个实理。
如诚者天之道,则只是个实理,惟天下至诚,便是以人言之也。
五性之信,是即仁义礼智,皆实有而无妄之谓。
此理之总名,程子所谓「实理」者此也。
其见于用,则发己而自尽者谓之忠,循物而无违者谓之信。
是以人工夫得名。
程子所谓「以人言之」者此也。
文公所引诚说,亦正如此。
问「圣人者,神明不测」之号。
圣与神无甚分别,合而言之,只一套事;
分而言之,神只是圣之不可知,非于圣人之上,又别有一等神人也。
所谓神明不测者,自其底蕴言之,则渊而不可测;
自其施为言之,则妙而不可测。
不可以偏看也。
问「我欲仁」章。
据一时言,只「我欲仁」一念之兴,此心便在,此仁便当时即此而在矣。
此圣人示人亲切直截、简洁明快处,自足以起人欢欣爱慕,亹亹不厌之心。
问「丘也幸,苟有过」章。
吴氏之说,甚善甚稳,甚精甚密,最发得圣人盛德酬酢从容中节之意,更不容贬剥,宜详玩之。
程子谓「巫马期以告孔子孔子只得不答」。
程子之意,以孔子既不可自谓讳君之恶,又不可以娶同姓为知礼,自受以为己过,又恐彰君之恶,只可不答而已。
然以吴氏之说通之,其受以为过也,亦不正言其所以过,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是则彼此俱无妨碍。
非惟程子之所疑者不足疑,抑以见圣人盛德之言,随触而应,自然从容中节,而不失乎人情事理之宜,真可为万世法矣!
问「温而厉,威而不猛」,以气禀言;
「恭而安」,以气习言。
此皆圣人盛德充溢,睟面盎背,自然之容,岂复可见气禀、气习之所以然?
而何可以是论?
泰伯父死不赴,断发文身。
此乃变中之正,不可以常论。
盖不如是,则无以绝君国之念,而成其让矣。
问「动容貌」章「动」「正」「出」三字。
若以三字作重看,为用力处,则「正」字可通,而「动」「出」二字非其例也。
若作轻看,则又有行信脚动、话信口出之弊。
今只得平看,其用工不在三字上,而在三者之时。
问「所贵乎道者三」,《集注》新旧说。
「斯」字犹「必」字意,据曾子,此章主意不在「斯」字上,最重在「贵」字上。
动容貌,以能远暴慢为贵;
正颜色,以能近信为贵;
出辞气,以能远鄙倍为贵。
其意止此而已。
程子及门人发明究极三者之所以然,则有平时涵养之功,有临事持守之力。
以平时涵养而言,则工夫在上三句之前,而下三句乃其效验处。
「斯」字犹「绥之斯来」之「斯」,谓其必能如此也。
以临事持守而言,则工夫在上三句之时,而归宿在下三句,「斯」字犹「闻斯行之」之「斯」,谓其必要如此也。
是二义皆曾子意之所未及。
《集注》旧本以为修身之验,非庄敬诚实、涵养有素者不能,则申程门平时涵养之说也。
改本以为修身之要,学者所当操存、省察,而不可有造次颠沛之违,则申程门临事持守之说也。
今考之平时涵养之说,虽有根原,然却在三言之外起意,其工夫全在日前,而目下则疏阔,有任其自尔,如前所谓信脚动、信口出之弊,不若改本工夫缜密亲切,既可以包平日涵养在内,又从目今临事,以至于将死一息未绝之前,皆无有顷刻之违。
其所谓操存,则在上三句;
所谓省察,则在下三句。
本末不偏,终始兼贯,其义为长。
却皆在曾子三言之中起意,于曾子正意不相悖,所以《集注》如此改定,而程子、尹氏之发明有味,不可废,亦必系之于其后也。
问「以能问不能」章。
理义无穷,如何尽得?
颜子汲汲下问,惟恐其有一理之不获而已,如何敢有必其尽之之心?
若有必其尽之之心,则是自为之限,而学不能以日新矣。
犯而不校,亦非只见理在,而不见其有犯我者,不专是所存之广大也。
问「可以托六尺之孤」三句。
三句谓之君子者,乃有学以成其才德者之事。
周公固不待说,孔明正可当此。
子孟辈,只是资禀来厚朴实头能镇压,故做得赢尔,他无可恃也。
程子曰:弘而不毅则无规矩而难立,毅而不弘则隘陋无以居之。
二句亦明白不难晓,柳下惠是弘底人,其流失之不恭,则无规矩而难立;
却不以三公易其介,是弘而能毅也。
伯夷是毅底人,其流失之隘,则是隘陋而无以居之;
却不念旧恶,是毅而能弘也。
弘而能毅,则和而不流,而有规矩矣。
毅而能弘,则中立而不倚,而有以居之矣。
问「民可使由之」章,理之当然与其所以然。
理之当然,如父慈子孝之类,亦是大纲。
说其纤悉曲折,乃是中间慈孝节目
如《内则》许多事件之类,皆日用常行当然底,非谓其所以然者。
所以然,乃根原来历,是性命之本处。
问「学如不及」章。
此章大意,说为学用工如此之急,程子不得放过。
又接此发明恐失之意,才放过,待明日便缓便失了,非是常持此二句之心,不得放过也。
问「唯尧则之」章,尹氏说。
尹氏说,当与前合作一意看,无为而成,是大里面事;
准则之以治天下,亦是德里面事。
早年游学泮宫记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八、郑所南先生文集
我自三十六岁科举既断之后,绝不至于学校。
又三十一年,终不能忘其为儒也。
昔五帝三代皆有学也。
《礼》:凡始立学,必释奠于先圣。
郑康成以先圣为周公、孔子,固是周之旧典。
孟子出,始播告宰我、子贡、有若之至论,是以儒者皆愿学孔子
汉兴高帝五年至鲁,闻弦诵,以为守礼义之国;
七年乐行儒者叔孙通所定之礼,是以十二年过鲁,不祠周公,而以太牢独祠孔子,皆不能忘其所宗也。
盖吾夫子之开道统也,虽不外于祖述宪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意,然以此道大开古今天下君臣盛德之美、圣贤斯文之运,必准之于吾夫子,而后斯文始定而始昌,此道弥尊而弥彰。
微吾夫子创始以儒道设教、垂宪万世,则后世仰谁为儒道之大宗主?
至今国法、家法、身法、心法,天下之人凡百行事,悉当准之为法,大矣哉!
为吾夫子之心法何如者?
吾夫子以「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之妙授于颜子,以「吾道一以贯之」之旨语于曾子
此二者,吾夫子开道统之大本。
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
《春秋》尊王之经,《孝经》事君亲之书,此二者明人伦之大法,独吾夫子化而大之,所以为大圣人。
续之者子思子、孟子、周子、二程子、朱子、陆子,诸公叠叠而出,皆有以开道统、明人伦也。
凡自古为君子儒者,何莫非此道?
道统之源,集大成于夫子,续于儒者。
儒者之事,系于学校,学校本以教养人才也。
何以教之?
自正心始;
何以始之?
由读书入。
读书而不见道,匪为读书;
见道苟不明,则无真诣实践;
不严于正心,则临事差忒,义利莫辨。
况今既无以教之。
又无以养之,而又不能以礼义自养其所养,其心馁矣!
每垂涎于外,闻路旁腥芳之气袭人,必乘其馁而入,则醉彼耳目口鼻也深,意气状貌与之俱变,有似此身不属于我者。
非道果离于人,而人自昧其道耳,奚不自悔自艾,发愤思之!
一旦日出,勃然晨兴,八荒洞洞,然与我化矣。
而此道至广至大,妙乎无垠,与天地万物相与周流,曾无间然。
所谓吾夫子开道统之大本、时人伦之大法者,一也。
二之则小,一之则大。
本然之善、固有之天也,非外假也,岂风雨晦冥所能惑也!
甫无愧于为儒,抑亦激励学校,苟未至于大全,其道得以切磋琢磨者,其学问器识可经纶治道,可著书立言,俾天下人皆不越于礼义廉耻之域,其效博哉!
或非其人而儒其业,夫岂曰儒?
自古有用之才,为君子儒者,尽出于学校。
当知学校乃礼义廉耻所自出之地,岂徒有用而已?
切勿谓「向之学校,儒者惟业科举时文,腐而无用,何补世道」。
然科举时文,其所讲明,皆九经诸史、诸子百家、天地阴阳、五行万象、历代君臣圣贤人物、道德性命、仁义忠孝、礼乐律历、制度政事、战守形势、风俗气数、文章技艺、万事万物、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旨要,其中选者众作粲如,亦未尝不妙也,析理则精微,论事则的当,亦多开发后学。
其为人物典刑,气节议论,初未尝亡也,特行之有至有未至,多成空言。
今言空言者亦罔闻,更三十年旧儒无矣!
后之来者,出何不早,不得一拜斯文之盛,嗟彼之眼何其贫甚!
欲问辩,谁其问辩?
欲矜式,谁其矜式?
欲就有道而正焉,谁其有道?
向使早年不得父命游学泮宫、游学四方,出而广大其见闻,归而父开以天理,将何以正其心?
将何以终其身?
今不敢忘其所教,故尽死以父为师。
无能为人也,不能自具儒者之道而新之,乃抱此拳拳空意,欲以被之将来,可哂也已!
惟吾夫子之道,无古无今,无变无异,无断无续,无穷无极,遂述此意,名之曰《早年游学泮宫记》。
申将前知建康府溧阳县王棠镌降事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西山文集》卷一二
臣闻天下有幸免之吏,则必有不幸之民。
夫为吏而不良,法之所宜绌也。
宜绌焉而以幸免,则凡不良之吏知罚之不及己,将安意肆行而亡所忌,欲民之不受弊得乎?
臣谨按通直郎、前知建康府溧阳县王棠者,所谓不良之吏也。
臣始至官,已闻其缪,及试之以事,则宜枉者直,当白者黑。
盖其为人,惛惛不辨,吏以为可,亦曰可,吏以为否,亦曰否,颠倒贸乱,不可枚举。
姑摭其大者言之:三岁推排,国家之令典也,江东州县因循不举者十六年,版籍溷殽,贫富易位。
比者提举常平李道传始请于朝而推行之,县邑得人者往往升降适宜,民赖其利。
其因不平而致讼者间亦有之,然未有如溧阳之甚者也。
臣之未至,诣胡槻而愬者已数百人。
臣之既至,诣臣而愬者又数百人。
志不在民,一切付之隅保吏胥之手,飞走卖弄,听其自为。
需求如志则以上等之户降而为下等,贿赂不至则以十金之产增而为百金。
牒诉纷然,一不受理,遂使冤愤不平之气无所发泄。
今日聚众围保正之家,明日聚众撤户长之屋,如惠德乡之蒋大和、来苏乡之史万二、奉安乡之管千六、明义乡之苪六五、允定乡之倪怤、德随乡之李五三、仙坛乡之朱七十、赞贤乡之周省五等,同时并作,多者数十百人,持杖啸吹,纵火抛石,室庐器物,为之荡尽,桑柘竹木,为之一空。
甚者刀伤其人,惊死其老幼。
既不能弹压,巡尉遣兵牧捕,或为所执缚,亦不能谁何。
一邑嚣然,几至生变。
臣与守臣刘矩亟下本县,毁不公之籍,人情始定,争斗始息。
推原其故,皆之昏缪不职有以致之,而略无一言肯自引咎。
囚系累累,充斥犴狱,臣屡移文督其勘结,而视之蔑如。
某窃考其人,微寸长可称,而宰邑遂满三载者,盖其赀产富厚,甲于宜兴
其改秩也,以此求荐;
其居官也,以此求援。
故与之为地者众,而侥倖至今。
臣若顾避怨仇,遂使漏网,则所部四十馀县皆将曰不才如,不职如,而以善去,顾何所惮而不为非乎!
臣愚欲望圣慈,将特赐镌降,永不与亲民差遣,以示至公,以惩不恪,实一道幸甚。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并申尚书省御史台谏院照会。
按:嘉定八年九月四日省劄,奉圣旨王棠降一官放罢。
云谷1175年7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三、康熙《建宁府志》卷四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云谷建阳县西北七十里芦山之颠,处地最高,而群峰上蟠,中阜下踞,内宽外密,自为一区。
虽当晴昼,白云坌入,则咫尺不可辨,眩忽变化,则又廓然莫知其所如往。
乾道庚寅,予始得之,因作草堂其间,榜曰「晦庵」。
谷中水西南流七里所,至安将院东,茂树交阴,涧中巨石相倚,水行其间,奔迫澎湃,声震山谷
自外来者至此,则已神观萧爽,觉与人境隔异,故榜之曰「南涧」,以识游者之所始。
循涧北上,山益深,树益老。
涧多石底,高下斗绝,曲折回互。
水皆自高泻下,长者一二丈,短亦不下数尺。
或诡匿侧出,层累相承,数级而下。
时有支涧自两旁山谷横注其中,亦皆喷薄溅洒可观。
行里馀,俛入荟翳百馀步,巨石临水,可跂而息。
涧西危石侧立,藓封蔓络、佳木异草上偃旁缀,水出其下,淙散激射于涧中,特为幽丽。
下流曲折十数,腾蹙沸涌,西抵横石如龈腭者,乃曳而长,演迤徐去。
欲为小亭临之,取陆士衡《招隐诗》语,命以「鸣玉」而未暇也。
自此北去,历悬水三四处,高者至五六丈,聚散广狭,各有姿态,皆可为亭,以赏其趣。
又北,舍涧循山,折而东行,脚底草树胶葛,不可知其浅深。
其下水声如雷,计应犹有佳处,而亦未暇寻也。
行数百步,得石壁,高广皆百馀尺。
瀑布当中而下,远望如垂练,视涧中诸悬水为最长。
径当其委,跣揭而度,回视所历群山,皆抚其顶。
独西北望,半山立石丛木,名豺子岩者,槎牙突兀,如在天表。
然石瀑穷源,北入云谷,则又已俯而视之矣。
地势高下,大略于此可见。
谷口距狭为关,以限内外。
两翼为轩窗,可坐可卧,以息游者。
外植丛篁,内疏莲沼,梁木跨之,植杉绕径。
西循小山而上,以达于中阜。
沼上田数亩,其东欲作田舍数间,名以「云庄」。
径缘中阜之足北入泉峡,历石池、山楹、药圃、井泉、东寮之西,折旋南入竹中,得草堂三间,所谓晦庵也。
山楹前直两峰,峭耸杰立,下瞰石池,东起层嶂,其胁可耕者数十亩。
寮有道流居之,自中阜以东,可食之地无不辟也。
草堂前隙地数丈,右臂绕前,起为小山,植以椿桂兰蕙,悄茜岑蔚。
南峰出其背,孤圆贞秀,莫与为拟。
其左亦皆茂树修竹,翠密环拥,不见间隙。
俯仰其间,不自知其身之高、地之迥,直可以旁日月而临风雨也。
堂后结草为庐,稍上山顶北望,俯见武夷诸峰。
欲作亭以望,度风高不可久,乃作石台,名以「怀仙」。
小山之东,径绕山腹、穿竹树,南出而西下,视山前村墟井落,隐隐犹可指数。
然亦不容置屋,复作台,名以「挥手」。
南循冈脊下,得横径。
径南即谷口小山,其上小平,田氓即以祈年,因命之曰「云社」。
径东属,径西入西崦。
西崦有地数十亩,亦有道流结茅以耕其间,曰「西寮」。
西山之脊,蟠绕东下,与南峰西垂相齧,而谷口小山介居其间,如巨人垂手,拱玩珠璧。
两原之水合于其前,出为南涧
东寮北有桃蹊、竹坞、漆园,度北岭,有茶坡。
陂东北行,攀危石、履侧径,其下蓬蓬然者数十步,行东峰之颠,下而复上,乃至绝顶。
平处劣丈馀,四隤皆巉削,下数百丈,使人眩视,悸不自保。
然俯而四瞰,面各数百里,连峰有无,远近环合,彩翠云涛,昏旦万状,亦非世人耳目所尝见也。
予尝名湘西岳麓之顶曰「赫曦台」,张伯和父为大书,甚壮伟。
至是而知彼为不足以当之,将移刻以侈其胜。
绝顶北下有魏林,横带半岩,木气辛烈,可已痁疾,疑即方家所用阿魏者。
林下岩中滴水成坎,大如杯碗,不竭不溢,里人谓之显济,水旱祷焉。
又下为北涧,有巨石二对立涧旁,嶙峋崷崒,古木弥覆,卉蒙络,最为山北奇处。
里人名其左曰「仁」,右曰「义」,岁时奉祠如法。
闻自是东北去,有瀑布出油幢峰下石崖隒下,水泻空中数十丈,势尤奇壮。
东南别谷有石室三,皆可居。
其一尤胜,比两房,中通侧户,旁近水泉,可引以漱濯,然皆未暇往观。
自东嶂南出小岭下数十步,有巨石赑屃,下瞰绝壑,古木丛生,樛枝横出,是为中溪
别径下入村落,其中路及始入南涧西崖小瀑之源,各有石田数亩,村民以远且瘠,弃不耕。
皆以赀获之,岁给守者,以其馀奉增葺费,势若可以无求于外而足者。
盖此山自西北横出,以其脊为崇安建阳南北之境,环数百里之山,未有高焉者也。
此谷自下而上,得五之四,其旷然者可望,其奥然者可居。
昔有王君子思者,弃官栖遁,学练形辟谷之法,数年而去。
今东寮即其居之遗址也。
然地高气寒,又多烈风,飞云所沾,器用衣巾皆湿如沐。
志完神王,气盛而骨强者,不敢久居
其四面而登,皆缘崖壁、援萝葛,崎岖数里,非雅意林泉,不惮劳苦者,则亦不能至也。
自予家西南来,犹八十馀里,以故它人绝不能来,而予亦岁不过一再至。
独友人蔡季通家山北二十馀里,得数往来其间。
自始营葺迄今有成,皆其力也。
然予常自念自今以往十年之外,嫁娶亦当粗毕,即断家事,灭景此山。
是时山之林薄当益深茂,水石当益幽胜,馆宇当益完美,耕山钓水,养性读书,弹琴鼓缶,以咏先王之风,亦足以乐而忘死矣。
顾今诚有所未暇,姑记其山水之胜如此,并为之诗,将使画者图之,时览观焉以自慰也。
山楹所面双峰之下,昔有方士吕翁居之,死而不腐,其地亦孤绝殊胜。
本属山北民家,今亦得之,名曰「休庵」。
盖凡耕且食于吾山者,皆翁之徒也。
往往淳质清净,能劳筋骨以自给,人或犯之不校也。
有少年弃妻子从之,问其所授受,笑不肯言。
然久益坚苦,无怨悔之色。
呜呼!
是其绝灭伦类,虽不免得罪于先王之教,然其视世之贪利冒色、湛溺而不厌者,则既贤矣。
因附记之,且以自警云。
淳熙乙未秋七月既望晦翁书。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黄氏日钞》卷三六,《方舆胜览》卷一一,《翰墨大全》后甲集卷八,嘉靖建阳县志》卷六,嘉靖建宁府志》卷三,《名山胜概记》卷四一,《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六三、山川典卷一八五。
绍兴奉诏新建军学记 宋 · 胡珵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一、康熙《常州府志》卷三四、《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道光《江阴县志》卷五
绍兴五年秋八月,知江阴军王棠建请于朝曰:「军故县治有学,实废馀十五年,士无所于业。
今升县复军,法得视列郡,应立学官教授员。
军有閒田,以亩计若干,官籍其租,士廪是充,士之少若长愿补学官弟子,其员二百有四十,敢冒以闻」。
诏可。
于是以左儒林郎范雩充军学教授,以其田赡学官,一如所请。
未几,讲堂穹宏,两序端直,舍次靖深,庖湢洁具,学则大备。
从事陈刚中曰:「礼,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请以命教名堂」。
属其同舍郎胡珵纪厥事。
乃为著其大略而告之曰:江阴,古延陵也。
季子墓距县治西三十里,列在祀典,庙食一方,千岁相望,遗风固可想也。
学官弟子朝夕肄业其中,克究师友渊源所自,勿贻前闻人羞,则为无负。
矧军兴以来,公私告匮,朝廷为之捐田租,命师儒,一切靡所爱惜,所望于学官、弟子宜奈何?
呜呼!
克咸自勉尔矣。
抑予闻之,鲁僖公作頖,献馘献功,修頖宫故事,职也。
长江之阴,万室之封,军无小,足以为政,信能治其赋役,明其狱讼,训其桀黠,而师其贤人,毋遽薄此蕞尔垒者。
人乡校始议子产,后且更诵其遗爱,第徐观之。
按:嘉靖《江阴县志》卷七,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李季修(一)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八、《南轩集》卷二七
某别来无日不念,辱近问为慰。
垂示《浩气集传》,足见留意,亦一再观矣。
大抵论学之难,如此等要切处,须涵泳体认,持之以久,方能通达。
若只以己意悬断,则失之远矣。
如苏与秦之说,辩则辩矣,然只是以聪明揣量,非讲学之道也。
且是未识心之所以为心,既未识心,则所谓浩然之气者安所本哉?
本源既差,则其立言何适而非病?
纵使时有一二语摸度近是,亦非是也。
后生顾岂当议前辈
然讲学不可不精于决择,虽毫发亦不容放过,况本源初未是者哉?
今当本孟子之意,而参以程子之说。
孟子以集义为程子居敬为先,皆其深造自得者然也。
学者于是二者朝夕勉焉,循循不已,则所谓浩然之气者,浅深当自知之。
若不于此下工,遽欲想象,强气体使之充,正是助长之甚者,其为害反大矣。
以直养之说,要将直来养气,便是私意,有害于养,故孟子只说养而无害,不是将一物养一物也,与涵养以敬自大不同。
敬便是养也,敬者心之道,所以生生也,与直字义异,须细味之。
所问《大学》正心之道,克己所以治怒,明理所以治惧,程子固尝言之。
至于忧患好乐,所以治之者亦不越乎此。
盖克己所以治好乐,而明理所以治忧患也。
大抵用工处,克己、明理二端而已(如前所云,居敬则克己在其中,集义则明理在其中,亦是二端也。)
汪玉山所谓《二程语录》,尝因探讨一事,即为刊正数处,此论亦未然。
盖在己若见未到,看先生说话未出,却便据己见刊正,岂不为害?
要须平心易气,深潜默体,于其疑则与师友讲论问辩焉可也。
《诸葛忠武传》录呈,有当删正及当增益者,不惜示及。
家亦有集,但殊不类诸葛公语,当非本书。
王子思所编似太草草,某中间所载公之语云「吾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乃得之《贞观政要》中,不知向前别曾有处载此否?
刘子澄亦得书。
仲信令兄必归侍旁,烦为致意。
某见吾友下问之诚,据鄙怀不敢有隐切,不必示它人也。
寒甚,呵笔奉此,更惟自爱。
王实斋林丛桂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五
汉有孝廉科,最近古,于时郡国不兴廉、不兴孝者有罚,其求之勤如此。
始也得王吉、鲍宣之流,其后滥觞及于孟德、仲谋矣,然必矫揉乃可得誉,必考察乃可充赋。
唐以后诸科皆废,虽有曾、闵,不过旌门闾、馈酒饩而已,若夷与蹠则混为一区,无所别异。
进士一科尤为世所贵重,苟能操笔,不必矫揉,无事考察,立取显美
君孟芳甫冠擢第,不以当世共贵重为喜,而以前辈一不幸之语为忧,请益于实斋王公,公勉以孝廉二字。
孟芳归以示余,余曰:此子思子所谓夫妇之愚可行而圣人有所不能行者也。
士不致力于其平且实者,而鹜志于其高且虚者,横渠所谓自诬也,诬人也。
夫孝自事亲而移于君,廉自箪食豆羹而达于千乘之国。
实斋既发明其大端,余又为作义疏,孟芳勉之,它日有进德之誉,则实斋获知人之名矣(《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又见《后村题跋》卷三。)
者:原无,据右引补。
尚书请留秋苗以为军储状 宋 · 王棠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姑苏志》卷五一
江阴自昔为屯戍之地,而库无储金,廪无馀,全藉内郡拨发钱谷,以实边垒。
今本军税赋仅充岁额之上供,而利源不足以给按月之发纳,一钱一粒皆赴漕司,其后民力益困,则群噪而越诉,前后官吏以兑借敷率,得罪囚系者相踵。
设以罪逐,何足算哉?
诚恐上误国家边备,虽死无益。
愚意欲留本军秋苗一二万石,每岁桩留,准备警急支用,候至次年新苗入仓,却将陈米起发。
其于漕司岁计并无亏损,直有迟速之少异,所贵常有储积,以备不虞耳。
户部尚书许公墓志铭政和六年九月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浮溪集》卷二六、《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德兴市
政和五年四月甲寅中大夫提举洪州玉隆观许公卒于袁州
公以文学起家,以材力结人主之知,为世名臣。
当朝庭建立法度之时,所更皆其要剧。
凡事纷于前,众人圜视莫知所为,公独从容处决。
初若不以经意,退而视其规模,条析明甚,有深思熟虑不能至者。
用此四历大镇,五为户部侍郎,一为尚书,官至中大夫,职至枢密直学士
虽间用言者数出,然天子思公,不逾时辄召。
故卒之日,贤士大夫皆衋然悲伤,以用公之材为未究。
公讳几,字先之,世居饶之馀干,至高祖始占籍信州贵溪,故今为贵溪人
曾祖待用、祖尧卿,皆不仕。
皇考宗举,举进士,卒官秘书丞,以公故赠光禄大夫
公儿时有大志,出语惊人。
大丞相韩公琦镇大名,公在大名诸生见,独伟视公,为加礼,遣诣太学
未冠,擢上第,调筠州高安主簿
光禄公间往视之,会摄邑事,规画良善,光禄喜曰:「儿能尔,吾何忧」?
为之信宿而去。
丁光禄公忧,起主饶州乐平簿。
已而为其令,大兴学校,课士习经,亲与之酬酢,虽旁邑亦遣子弟从学。
浚陂池利于民者,责其寮分任之;
练湖之役为大,则躬按行其地,为之区处,溉田无虑万计,民刻石纪功,治行为江东第一。
用荐者改宣德郎、知宣州南陵县,还民之托僧尼为奸者数百人。
勾当开封府右厢公事,尹高其能,虽府事亦关决公。
复常平官,大臣首荐公,擢提举京西南路常平等事。
奉使有旨,为开封府推官
普安太夫人忧,免丧除虞部金部户部员外郎,赐五品服。
今上即位,有以永兴等路馈饷为言者,遣公驰视,数月毕,财以不乏。
馆北使,除大府少卿
先是吏俸不时得,贫者患之。
公能使利无遗入,用品秩高下,分日而给,未几以均足闻。
提举南郊事务官,除将作监
吏与工比为奸,盘结牢甚,如斲削涂塈丹雘之工,当以次用,而吏于役初,概给其廪,故浮耗不赀,且閒剧不均,诉者纷然。
公以楹数逆为之程,使未役其役者不食其食,费省而功倍,遂为永法。
大理卿,改太仆,马政蕃息,入户部侍郎
公前为郎多在户部,其财用出纳敛散,铢分缕析,皆有成法。
及莅官左曹,益当天下之剧,夙夜尽瘁,讲求利病罢行之。
其大者必反复议论,务合熙宁元丰之法,毅然不可回夺。
上亦知公忠,乃多见纳用,议者以异时居大农无与公比。
显谟阁待制、知郓州、充京东西路安抚使
盗倚梁山为薮,害所被甚众。
公籍渔者十人为保,晨肆其出,夕责其归,否则同保以闻,自是穷治无脱者。
汶上多衣冠,其嚚子憸孙,惟怙势横闾里,善良苦之。
公刑其尤者以徇,风俗为变。
显谟阁直学士、知成都府
入见,除户部侍郎
以子丧乞外,上曰:「卿宣力久,其少安」。
复除直学士、知成都府
言者以公摇泉布法,降充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
既投閒,筑室饶之东湖,尽江山之胜。
大观三年秋,亟召,除工部侍郎,数日改户部
岁有大礼之费且倍,经人为公虑,公不取于下,不贷于中,前期而办。
开封府李孝称领诏狱,以公摄尹事,剖决精明,廷中皆指相示曰:「是故为厢官者,其可犯耶」?
稍稍引去。
拜本部尚书,兼详定一司敕令
公练习邦赋,每檄在京库务及移文诸路,口授吏曰,某所为钱若干,某所为物若干,某费当取彼,某储当给彼,吏且听且书,莫知其端。
及覆视案牍,无一不如公言者,人人骇服。
言者以公治染院事不实,除龙图阁直学士、知婺州,俄降充天章阁待制
已而事白,除枢密直学士河东路计度转运使
公屡辞不获,则请广籴以绝豪右射利之奸,从之。
真定府路安抚使,兼知成德军
未逾月,徙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
河东被边,绵地数千里,公尽护诸将,纪律赫然。
及其暇时,修垦田法以利兵农,谨烽燧、明斥候,奸不得发。
或报衙头招集亡命,公用防秋法戍境上度兵官宗可,使用防城法,布鹿角、坏道路、为陷马坑,贼知有备,讫公去不敢窥边。
有恶少数人,结死党,号弟兄,其一犯法,悉捕治之,而流其为首者。
边郡例以抚养库钱易货他郡,公为盗欺,至乾没不可计,莫能擿其奸。
公一追偿,无敢隐。
以其赢劳将士,皆得其死力。
户部时裁减吏禄非是,夺枢密直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
寻谪授永州团练副使袁州安置。
公屏居杖履,翛然无流落之叹。
既二年,上立皇太子,复中大夫提举洪州玉隆观。
命未至而公卒,享年六十二。
公于父母兄弟,慈祥孝友。
乐振人之急,成人之善。
其于宗族,振之尤厚,于乡里成之尤力。
遇恩不任其子,而任其弟畿。
及帅河东,辟畿自随。
终公身,五子其官者一人而已。
故人陈于扬越客死,公为归其丧,具本业,其家至今赖之。
盖节义如此者甚众。
公聪明强记,任气敢为,状貌雄伟,议论轩然,见者竦动,知其为非常人也。
居官无小大久暂,要为不苟。
不以吏追民,不以狱诿吏,然民亦劝趋无敢怠,吏亦莫能窜其奸也。
故去乐平南陵且三十年,父老至今诵公怀之。
于驭军理财知大体,遇事纤悉必有法度,后人用之辄享其便,虽欲出意变更,然卒不能出公之意外也。
喜读书,为文立成,不属藁,亦未尝引以自名,专用缘饰吏事,故其所施为卓荦过人如此。
有文集三十卷。
妻赵氏,清献公抃之孙,封安康郡君
男六人。
曰璹、曰球,皆前卒。
琰,承奉郎
馀尚幼。
女五人。
适某官胡干化,亦前卒。
馀未行。
琰将以政和六年九月某日,葬公饶州鄱阳县某乡里之原,以藻世姻,知公为悉,使来问铭。
故掇公平生行事之大者书之,而系以铭。
铭曰:
天之生材,不妄付与。
惟与伟人,则莫量数。
公方妙龄,即以材著。
两乘轺车三帅戎旅。
五司邦财,最久其所。
事之纷来,众色疑沮。
惟公怡然,麾以笑语。
孰幽无明,孰废无举。
烨如星旋,浩如川注。
旁观叹嗟,缩手无措。
出入践更,咸有誉处。
虽班中台,十未施五。
官三纪馀,卒以才赴。
彭蠡之南,是谓平楚。
冈峦属连,气象吞吐。
筑宫其间,龟筮咸许。
非公之英,孰配兹土?
赵星渚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鲁斋集》卷八
即日白露横江,黄云栖亩,恭惟暂韬经济,妙养中和,顾諟天明,相在尔室。
某轻去诲范,七年于兹。
赤城无借留之路,而某亦梦断于东湖
不谓崇情笃雅,有请于朝,给劄以驱其出,不免一再往回,有愧于山灵海若多矣。
幸得草巢之肯来,遂因风变而谢绝也。
瞻望道德之声光,服习提警之精实,非不切切于衷,终不敢以山林之姓名驱驰于龙尾之道,门籍之下,几至堙芜。
不自意怀人忧世之念深,欲以枯根朽质,置于造化炉中,误玷鹗书,不胜惊惧。
吕公之夹袋掌记陈密学、司马公之荐士稿编,无此样人才也,未免为知人之累,益重愧悚。
惟是大贤君子之进退,足以卜时政之得失,足以验世道之盛衰。
虽闻暂收朝迹,归隐故山,陶镕水石于世气之外,酬酢圣贤于德履之中,行藏用舍,本非二致,皆所以敬天命而植民彝也。
且闻属车豹尾中,稀如晨星,切恐绿绨方底之诏,已飞下岞崿,起安石以副天下苍生之望,恐终不可得而恝然也。
某幽屏衡茅,过从绝少,旧学剥落几尽,尚有一点直实,不随血气而消,残编故书,时时涵泳。
向侍坐隅,蒙举陈克斋所记《暮春章》改本,缓诵称叹。
某自昔亦以为此甚端的也,近年来以今《集注》细细较之,深以为疑,又以文集参考,则知其反为未定之本,大不如今《集注》之精密也。
近尝再讲此章,未及录呈,不知高明后来亦曾再入思虑否。
某平生□于「无极而太极」一句,见得未透。
朱子谓无形而有理,非不明白,但于周子命词之意,嚼咀未破,故象山未能释然。
某不揆浅陋,妄窥先儒之心,谓此是周子《太极图说》,只当就图上说此一句,不可悬虚说理,若又有所谓无极之理。
盖周子欲为此图以示人也,而太极无形无象,本不可以成图。
然非图则造化之渊微又难于模写,不得已画为圆象,拟天之形,指为太极,又若有形有象。
故于图说首发此一语,不过先释太极之本无此圆象也。
后人殽乱疑惑,故朱子曰此只是无形而有理,言简而尽。
然必于图上指此一语,方为亲切无疑。
未审高见以为然否。
朱子之说《中庸》至矣精矣,而某妄有所疑。
朱子平时谓《家语》为《孔丛子》伪书,今于《集注》反取之以證《中庸》之误,愚尤惑焉。
「哀公问政,子曰」云云止「其政息」,窃意夫子之答只此数语,自「人道敏政」而下,止「及其成功,一也」,皆子思之言。
又举夫子三句以證之,故又著「子曰」字,恐非妄也。
此下子思又自说去,《家语》中间又举「哀公曰」,此恐不足信。
某妄谓其中「仁者人也,义者宜也」,此非夫子平时语,自是孟子得于子思者,其为子思之言明矣。
未审高见以为然否。
某固陋之质,于经书疑处甚多,无笔吏钞写,未能一一质于高明。
先述此三条,以求开悟之方,敢乞始终提诲,庶不抱此鹘突道理归全于父母天地,受赐大矣。
某谨专人省候起居,其轻渎赐之容留,不胜幸甚。
未卜侍拜,更乞为斯道自重,为明时自爱,精调鼎食,佐吾君开万世太平之基。
某顿首忱祷,不宣。
赵星渚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鲁斋集》卷八
即日冬令权舆,霜明风劲,恭惟勇退要涂,表仪世道,诚无间断,神相后先,尊候动止万福。
某近者僭上□□之教,以赎门籍之荒凉,旋领令嗣承奉赐书,知已上彻电览。
乃闻尊体偶违和裕,未敢继驰尺笺,敬诇药石之庆。
方引领东望,日切泰山北斗之仰,专使远临,俯授宝帖,联题累牍,蓬荜生光。
惊喜下拜,盥手剥缄,仰见郁郁情文,勤渠谦让,如亲侍函丈之间,恭聆金声玉振之韵,感慰无斁。
某崦嵫甚迫,衰病日侵,无由可以航一苇,躬拜于岞崿山下,请问平生所疑,以祛其固陋之见,而尺书之敬亦复旷阔,几于自弃。
重荷不鄙,矜其荒浅,赐之规正。
又蒙振其废惰,复以三目,俾入思虑,将有以儆策而陶镕之,幸甚过望。
敢以愚鲁之见,陈于别楮。
更乞始终提诲,诚所愿望。
某近得车玉峰书,赐报《大学致格传》,未尝忘也,欲以「知止而后有定」一段接「听讼」一段,即是元致格传。
某闻之跃然,若不动斧凿,而元词俨然,诚追亡之上功也。
后又闻昔日严陵吴守槃亦有此说。
卢新之跋,尝以此说请教于西山叶先生先生云且去涵养,不知尊明曾闻之否,此说以为如何?
某又蒙玉峰以所编《道统录》稿见教,题目甚大,采摭甚详。
愚意以为尚欠纲领也,未知曾达尊听否。
某窃叹世衰道微,同志绝少,仰惟星渚先生海内范模,扬历且久,不知朝野中可以与之切磋论辨者谁欤?
后生晚进有志于学,所以传道授业者谁欤?
某孤陋寡闻,待尽穷巷,了无闻知,敢告疏其一二,因便以开其昏蒙,尤所愿幸。
使介不敢久淹,谨拜饰笺,恭脩大贶之谢。
气候向寒,更乞谨护鼎茵,柱石斯道,大展经纶,以副四方善类之祝。
某拳拳无任,不备。
一、《浴沂》一章,区区所疑,已蒙印可,足见大公无我,与人为善之意。
佩服,佩服。
一、「无极而太极」一句,某非敢妄疑先哲,但疑其既是无形而有理,则图中圆象非形而何?
周子于《图说》之首,不可无此一句也。
然其精密微妙之旨,拓前圣之所未发,自在其中,初无牴牾也。
某妄谓当时朱子若说入图上来,则此句有著泊,未必起象山之疑议耳。
一、先贤以《家语》为先秦古书,此句稍宽,竟不知为何人所录。
疑其为子思以后子孙所编。
如疑颜子窃饭之类,诚为可鄙,决不出于子思之前明矣。
若以子思之言證《家语》之失可也,以《家语》證子思之书,于义有所未安。
窃谓一部《论语》,门弟子问仁者多矣,夫子止语之求仁之方,未尝有仁字亲切之训。
孟子方有「仁者人也,义者宜也」之语,则疑其得于子思,未必夫子之言也。
尊见以为然否,更乞不倦之教。
一、赐问张子言气,周、程言理,旨意不同。
某窃谓理气未尝相离,先儒不相沿袭,虽言不同而未尝相悖。
言气者是以气为道之体,理已在其中;
言理者是以理乘气而出,气亦在其中。
虽有形而上下之分,然道亦器也,器亦道也,二之则不是。
张子言气数段,朱子固尝置于《近思录》道体门中,此意可见。
朱子又曰:「张子说得是好,终是生受辛苦」是也。
伏丐尊照。
一、赐问几有吉凶,夫子与朱子之言不同。
某窃谓周子曰「诚神几,圣人也」,此言圣人之几在诚神之间,自是有吉无凶。
又曰「诚无为,几善恶」,此言众人之几既有善恶,安得无吉凶?
若众人之几能动以正,亦无凶之可言。
夫动以正者,天理之本然也;
动不以正,此人欲之或然。
言虽不同,实不相悖。
伏乞尊察。
一、赐问伊川言奉祀之人是继室所生,当以继室配,为不易之礼,固为的确。
所谓不易之理者,祭祀时母子一气感通也。
然于礼有所未尽,是或程子有为而言也。
或有谓《春秋》之法,以元妃配,而继室不得配,故程子如前之云,未可知也。
但今所谓继室与古之继室不同。
古者诸侯一娶九女,若元妃薨,凡继室皆其妾媵也。
虽有子,不得并配。
今之所谓继室,亦皆礼聘,与元妃固等夷耳,但有先后长幼之分,所以不可不并配。
今之庶母却合古者继室之义,虽有子,死当祔于妾祖姑,别室以祀之。
有此曲折未尽,未审尊见以为如何。
敢乞开晓。
叶通斋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一、《鲁斋集》卷八
某馀日无几,急于闻道,思友朋之诲教,如饥如渴,故不敢以频渎为惮,况辱温词诱进,而可甘于自弃乎!
连拜金琳琅之章,喜甚慰甚,如获弘璧,不忍释手。
所以药其狂诞者至矣,非一感之可既。
但某一时之言庞杂,有误尊听,既蒙导之以尽言,不敢自默。
切谓集《家语》者固出于门人弟子也,于《家语》中集其精粹而为《论语》者疑子思也。
尊兄亦以为恐或有之,止是其下一「必」字太死杀尔。
尊谕曰非子思所著亦明矣,然某未尝言为子思所著也。
「集」字与「著」字大不同,集者合众人之所长,著者明一己之所见。
或恐高明偶未见察。
某所谓著书自子思始者,指《中庸》而言,非谓《家语》也,措词不明,皇恐。
若古《家语》之不存,王肃孔衍之言曰「王肃反诸书,杂录以补其亡」,非《中庸》用王肃之词,是王肃用《中庸》之言,妄加「哀公曰」之类甚明。
此朱子所以言《家语》之多疵,是晚年之论无疑。
朱子于《四书》至死脩改未毕,因门人之疑而修改者,历历可考,此朱子迁善之盛德而不可泯没者。
但学者不可妄有指议,茍有證据,不妨致疑于其间,是勉斋《通释》之例云尔。
今不曰可疑,而径曰疵,此大病也。
高明之赐宏矣,鲁经之编固知犯大不韪,骇人观听,吾兄见爱之深,惟恐某得罪于名教,谆谆诲谕,恳恻真实至矣,愧感愧感。
但尊谕尚有回护,未忍尽斥其非,则愚见犹有未能释然者,不敢不更陈之,尚赖倾倒忠告。
尊谕记录之书非经体也,移动未为不可,是经体之当然明矣。
谓夫子之微言,非可以绪分而类合,恐有所未尽。
是书也,若夫子之所自著,前后次第有微意焉,是诚不可移动也。
三圣之于《易》,夫子之于《春秋》,各自成书,而辅嗣、杜预与之破碎,其罪大矣。
此书虽集夫子之格言,初无前后次第之可考,又非上下贯通以相承,杂出于众手之所纪,当前者或后,当后者反前,夫子之言与门人之言杂然失其伦次,显然可见,未知其不可移也。
尊谕谓句句自然,意味微妙无穷者,略无所损也。
学者随其逐条章指曲折,优柔餍饫者,亦无所妨也。
南轩类聚言仁,此却是摘撮看文字,朱子病之诚当也。
此则于一部全书无少无馀,非摘撮比也。
昔谓之语,不为之类合,可也,今谓之经,恐不可不类合也。
随步换形,各有攸当,政所以上承毅斋先生经之意。
未审尊明以为如何?
区区之愚,以《尚书》一典叙事,二谟叙言,故欲以事先于言者,首以「温而厉」者,以此章包含夫子之德容,浑然全备,故欲冠于篇端,如《尧典》之「钦明文思」也。
此义未明,今当去之。
尊谕谓虽记录之书,亦自各有意义。
某亦尝闻之,朱子固曰首篇多务本之意,《八佾》皆礼乐之事,《公冶长》论古今人物,《先进》评弟子之贤否,《微子》多记圣贤之出处,此亦因其近似可以推测者而言。
使集《论语》者果有此意,则篇篇有之,不应斑残零乱如此。
窃恐后学因此强推之,必立一说笼罩,傅会穿凿,为害不小。
又如《尧曰》以下,虽无「子曰」发端,亦恐夫子尝言之,故录于此。
若曰门人举此以见圣人相传之意,恐不应不分不晓,如此含糊也。
若曰始以务本,继以帝王之相传,却是著为此书,非记录也。
《孟子》篇终却是此意分明,此政是著书之体。
尹氏遂曰:以「子张问政」继「尧曰」,以明夫子为政,可知已蚤是有些傅会。
茍如其言,则「克己复礼」章、「吾道一贯」章,又何慊于五美四恶乎?
若以政为急,则「为政以德」章,又岂不胜于此?
曰记录,则前后无序,非病也;
曰著述,则步步可疑。
尊明以为如何?
《孟子》固一手之书也,本自有条理,政欲学《论语》,故乱其次序。
赵岐解此意,总作三节说:一曰时君咸谓之迂阔,二曰与弟子答问,三曰又自撰其法度之言。
虽曰不可移动,而朱子编《要略》已创例于前矣。
尊见以为如何?
尊谕欲以格言大训与答问为经,馀则为传,此言简径明白,敢不佩服!
然只此规模,则亦不免移动矣。
然《乡党》一书,体则经也,今当为传乎?
「尧曰」至「公说」当为传乎,当为经乎?
更乞明赐提警。
三阳之庆未遂,捧卮为寿于通斋之下,仰止耆德,天锡难老,以柱石吾道。
不胜东望颂祷之至,不宣。
中庸论(下)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鲁斋集》卷一○
或有问者曰:二篇之析,子固有證矣。
然则性之与教亦有不同欤?
曰:非不同也,正以其所指以示人者各有义也。
推其性之所自来,则人与万物同一原也;
推其性之所实有,虽天地之健顺亦不外此教,非不同也。
曰修道,指其当行之路也。
明诚,指其当知之理也。
知而后能行,行固不先于知也。
夫性最难言也,原其继善成性之初,理与气未尝相离也;
推其极本穷原之义,理与气不可相杂也。
于不可相杂之中,要见其未尝相离之实,于未尝相离之中,要知其不可相杂之意,方为淳粹峻洁,不悖厥旨矣。
夫气者性之所寄也,性者气之所体也。
舜之命禹曰人心、曰道心,此分理气而并言。
《汤诰》曰降衷,刘子曰受中,此于性中独提理言,所谓性即理也。
告子曰食色、曰生之谓,此于性中独提气言,故曰不识性也。
子思子曰天命,则理气混然在中,曰喜怒哀乐,本乎气者也。
特以其未发,无所偏倚,故谓之中,此气而含理也。
发而中节,发亦气也,有理以帅乎中,故发而能中节矣。
中和之中主静而言理也,性也,体也;
中庸之中,主动而言德也,情也,用也。
今既以《中庸》名篇,而「中庸」二字不见于首章,何也?
曰:道也者非它道也,非可离之道也,即中庸之道也。
曰不可离,岂非日用常行之道,是曰庸乎?
是以君子戒惧乎未发者,所以养此中也;
谨独于将发者,所以审此中也。
惟中而后可庸也。
虽天地位,万物育,亦庸也。
非圣人推极其中和,则天地亦有时而不位,万物亦有时而不育。
此感应必然之理,非天地本不位,万物本不育,待圣人致中和而后位育也。
故首章非无中庸也,盖中庸之义已默寓于道之中。
不然,则次章忽曰「君子中庸」,与首章全不相属,恐子思子之文章决不如是之无原也。
吁,不观汉儒之训故,不知关洛诸子义理之粹明,不观《中庸》之辑解,不知朱子《章句》之精密。
仆窃妄意而犹有疑焉者,以此书章节散漫,易于错简,朱子止从其旧,乃于中提出关键字为之联络,固为甚密。
自次章以「知仁勇」联络之,自十二章至十九章以「道之费隐」联络之,自二十一章至三十二章以「天道」、「人道」联络之,于第二十章又以「包费隐,兼小大」起天道人道之旨,不复有纤毫间隙之地,其用工于此书可谓密矣。
皆所以开后学之耳目,发往哲之精神,而仆复何疑焉?
但第三章既是第二章之结语,第五章亦为第四章之结语,各分为二,疑其太密也。
第七、第九章,朱子既曰「承上起下」,则是文相属而意相连矣。
窃疑止是一章,恐不必分也。
第四章初言过不及,此固申中之义,次言人莫不饮食,岂非庸乎?
第十一章索隐行怪,此非常者明矣。
半涂而废,此不能常者也。
不见知而不悔,此固能常者,恐推上「知仁勇」反觉宽尔。
费隐之为体用亦精矣,窃意凡言道之费处,皆指日用常行人之所易者也,所以申明乎庸之义也。
前言饮食,日用之常也。
此言夫妇,人道之常也。
天地之间,阴阳感应,庸之大者也。
天地而犹有憾者,是阴阳感应之大者也。
天地而犹有憾者,是阴阳失其庸也。
蓝田吕氏以费隐以上论中,以下论庸,此最得子思子之本旨。
朱子乃以为未安,思之不得其意。
但吕氏此下有以隐为至道,或恐以此为未安也。
不然,则子思子反复论中如此之详,不应论庸如此之略也。
岂以发越「费隐」二字之精神,故掩其庸乎?
又何为有「庸德」、「庸言」两字,露出精神?
以是知非忘庸者也。
凡显然易见,形于天地之间者,莫非庸也。
「费隐」之下当继以「行远自迩」一章,九经之下当继以「大哉圣人之道」,言圣人之道虽如此高大,亦不过在礼经威仪之中,亦庸也。
但无此德则不能凝此道,自用自专,反古道皆不知中庸者也。
本诸身至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亦能尽此中庸者也。
卒章四称德,亦指中庸之德而言。
虽自实用工夫天下平,亦本乎天之所命,无声无臭,非可求之于气也。
仆之所疑者如此,恨不及质正于朱子。
既不敢自以为然,又不敢自欺曰无疑,抚卷浩叹,若有得焉。
与其蓄所疑而长终,岂若暴白其所疑以俟后之朱子云
汎论易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二、《慈湖先生遗书》卷七
汲古问:「三《易》经卦皆八,何以所首不同?
或谓《乾》、《坤》其《易》之门,但当以《周易》为正,果可如此说否」?
先生曰:「今之言《易》者必求本于《乾》、《坤》,陋矣。
但见《周易》之书,不见《连山》、《归藏》之书,故必首《乾》次《坤》。
不知《连山》首《艮》重《艮》,故曰《连山》;
《归藏》首《坤》,故曰『坤乾之义』。
《连山》,夏后氏之《易》;
《归藏》,商人之《易》。
至矣哉!
合三《易》而观之,而后八卦之妙,大《易》之用,混然一贯之道,昭昭于天下矣。
三才皆《易》也,三才之变非⚋则━,非⚋则━,或杂焉,或纯焉。
纯焉其名《乾》、《坤》,杂焉其名《震》、《坎》、《艮》《、巽》、《离》、《兑》,皆是物也。
一物而八名也,初无大小优劣之间也。
形则有大小,道无大小;
德则有优劣,道无优劣。
或首《艮》,或首《坤》,明乎八卦之皆《易》也。
《易》道则变一而为八,其变虽八,其道实一。
杜子春曰:『《连山》宓戏,《归藏》黄帝』」。
先生问汲古曰:「《易》卦诸《彖》言『大矣哉』,曾讲究否」?
汲古对曰:「《彖》言『大矣哉』,皆定卦,不知当何如看」?
先生乃指诲曰:「《易》卦诸《彖》言『大矣哉』者十二卦,《豫》、《遁》、《姤》、《旅》言『时义』,《随》言『随时之义』,岂他卦皆无时义哉?
岂他卦之时义皆不大哉?
《坎》、《睽》、《蹇》言『时用』,岂他卦皆无时用哉?
岂他卦之时用皆不大哉?
《颐》、《大过》、《解》、《革》言『时』,岂他卦皆非时哉?
岂他卦之时皆不大哉?
六十四卦皆时也,皆有义也,皆有用也,皆大也。
『大矣哉』,盖叹其道之大,有言不能尽之旨。
事无大小,无非《易》道之妙。
圣人偶于此十二卦发其叹,非此十二卦与他卦特异也。
使每卦而言,则不胜其言。
愚者执其言,智者通其旨,岂特六十四卦皆可以称『大矣哉』,虽三百八十四爻亦皆可称『大矣哉』。
圣人于《豫》、《随》、《遁》、《姤》、《旅》则犹有义之可言,至于《颐》、《大过》、《解》、《革》则既不曰义,又不曰用,止曰时而已矣,何以曰『大矣哉』?
此正以明天地无一物一事一时之非易。
学者溺于思虑,必求其义。
圣人于《颐》、《大过》、《解》、《革》尽捐义、用,止言其时,而叹之曰『大矣哉』,使学者无所求索,不容钩深,即时而悟大哉之妙,则事理一贯,精粗一体。
孔子何思何虑,文王不识不知,信矣」!
六十四卦皆可以言「元亨利贞」,圣人既于《乾》言之,又于《坤》言之,又于《屯》言之。
圣人于此,谓学者可以意通之矣,故自《蒙》而下,或言其一,或言其二,或言其三,至《随》又全言之,《临》又言之,《旡妄》、《革》又言之,亦偶于此数卦而复言,非此数卦之特异也。
亦恐学者执《乾》、《坤》、《屯》之卦异于馀卦,故复于此言之,以破其疑。
于《坤》曰「牝马之贞」者,于以明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柔顺勤行之正也。
刚阳在上,无为而佚,君之道也;
柔阴在下,有为而劳,臣之道也。
君臣之分不同,而道则通也,在君则刚则佚,在臣则柔则劳,一也。
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无二贞也。
子思曰:「天地之道,其为物不贰」。
使牝马之贞果劣于《乾》,则《屯》不言牝马,又大于《坤》乎?
虽庸人孺子知其不然也。
而先儒率尊《乾》而卑馀卦,非明乎《易》者也。
《归藏》首《坤》,则《乾》又劣于《坤》乎?
学者不知《连山》、《归藏》,是以蔽于斯义。
或者又曰:他卦言「元亨利贞」者,《彖》释曰「大亨以正」,与《乾》、《坤》不同,何耶?
曰:此亦会通之义也。
元有始义,有大义,以始明之可也,以大言之亦可也。
《乾·彖》亦曰「大哉」,无不可者。
《文言》虽列而四之,而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是又合元与亨而为一也。
《彖》举乾元以统亨利贞,则四德之名虽殊,而实同也。
《屯》、《随》曰「大亨贞」,又与馀《彖》不同,亦随卦发明大《易》之道,不可以一端拘也。
六十四卦皆《易》也,六十四卦皆元也,皆亨也,皆利也,皆贞也。
圣人偶有所言,偶有所不言,随意发明,举一隅,三隅可反也。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欲详其言,虽伏羲、文王、周公、孔子系《易》之辞至于今不已,犹不得而尽也。
且诸卦间有赞辞曰「大矣哉」者,所以叹其道之至大,所以明《易》之道也,非独此数卦者有《易》之道,馀卦无也。
虽庸人孺子知其不然也。
自《坎》、《遁》、《睽》、《蹇》、《旅》皆可以言「大矣哉」,而况于他卦乎?
元亨利贞犹是也,今夫人一话言何从而始乎?
非元乎?
一念虑何从而始乎?
非元乎?
日用应酬,变动不穷,非大亨乎?
咸有利焉,非利乎己,则利乎物。
又有正焉,正则行,邪则否;
正则利,邪则害。
自一人之身,一日之中,元亨利贞咸具焉,而况于他乎?
一以贯之,物物皆易,事事皆易,念念皆易,句句皆易。
号名纷然变化,杂然无一非易。
汲古问:「《易·乾卦》云:『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先儒谓学聚问辩,进德也;
宽居仁行,修业也。
此言如何」?
先生曰:「学贵于博,不博则偏,则孤。
伯夷惟不博学,虽至于圣,而偏于清。
柳下惠惟不博学,虽至于圣,而偏于和。
学以聚之,无所不学也。
《大畜》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
《语》曰:『君子博学于文』。
有疑,疑问,欲辨明其实也。
辨而果得其实,则何患不宽?
何患不仁?
然圣人垂训所以启后人,后人问辨未得其实,而自以为实者多矣,故谆复而诲之。
诲之以宽,则凡梏于己私,执于小道者,庶其有警。
孟子曰:『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
此犹未足以尽宽之至大。
《传》曰『范围天地之化』,庶乎其宽矣,然此犹可言而及者,犹有涯畔,未足以尽宽之至。
孔子曰『言不尽意』,又自谓『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此非训诂之所能解,非心思之所能及。
然则宽即仁,仁即宽。
而圣人复言仁者,以人之学道固有造广大之境,未尽其妙而止辍,溺于静止而无发用之仁,故卒曰仁以行之,如四时之错行,如雷霆风雨之震动变化,而后可以言仁。
未至于此,则犹未可以言仁也」。
《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直心而往,即《易》之道。
意起则支,而入于邪矣。
直心而行,虽遇万变,未尝转易,是之谓方。
凡物圆则转,方则不转。
方者特明不转之义,非于直之外又有方也。
夫道一而已矣,言之不同,初无二致。
是道甚大,故曰大。
是道非学习之所能,故曰「不习无不利」。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
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习者勉强,本有者奚俟乎习?
此虽人道,即地之道,故曰「地道光」也。
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无所不照。
不光明者入于意,支而他,不直方大,昏,不利。
六三「含章可贞」,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臣道也,妻道也。
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
或者往往于是疑其为小,故圣人特发之曰「知光大」也。
道一而已,初无大小。
六四「括囊,无咎无誉」,亦此道也。
方时闭塞,义当括囊而谨,《易》道之见于《坤》,见于谨者也。
二言《坤》道之正,五言《坤》道之盛。
他卦之五多明君象,至于《坤》,则臣道也,故五止言臣位之极盛。
黄者中之象,言乎得其中道也,故曰「通理」。
言理以明中,非中自中、理自理也。
裳者下服,言乎正人臣之位,居人臣之体也,故曰「正位居体」,明乎得道者能守分而不犯,此非设饰者所能。
由中而发,发于文为,故曰「元吉,文在中也」,言乎文非外饰,乃自中诚而著也。
伊周之事,人咸信之,不疑其为非,信其诚也。
王莽设饰,故卒罹大祸。
初之「履霜」,微之道也;
上之「龙战」,道之穷也。
皆《易》之道,而有昏明邪正之辨也。
《坤》之用六,即《乾》之用九,九六不同而用同。
《乾》造始,《坤》代终,始终不同,而其大则同,故曰「以大终」也。
「至哉」之《坤》,即「大哉」之《乾》也,名分不同,而道同也。
为妻为臣而失道,则不永,则不贞;
得其道者贞。
二三四五皆能用六,惟上六不能用。
六反为六所用,为形体所使,为势位所动,故凶。
初亦不能用六,故为霜为冰,为不善之积。
能辨之于早,则能用之矣。
汲古问:「《易·蒙卦》《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何以谓之果」?
先生曰:「果者,实之谓。
德性,人之所自有,不假于求,顺而行之,无有不善。
有行实焉,行亏则德昏矣。
德性无体,本无所动,本不磨灭。
如珠混沙,而失其明;
如水不浊,则性不失矣。
顺本正之性而达之,是谓果行,所以育德」。
汲古问:「蒙何以养正」?
先生曰:「蒙者,不识不知,以养正性」。
需得其道,必得所需;
需失其道,必无后获。
需,待也。
彼此相孚则应矣。
人所需待,多动乎意,非光也。
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无所不照,此之谓。
道如此,则人咸信之,故曰「孚」。
如此,则得所需矣,亨矣。
得所需亨通,或放逸失正,故又曰「贞,乃吉」。
孚与光与正本非三事,以三言发明道心。
一动乎意,则不孚,不光,不正,谓之人心。
故舜曰「人心惟危」,明其即入于邪,入于凶祸。
「《小畜》,柔得位而上下应之,曰《小畜》。
健而巽,刚中而志行,乃亨」。
以小畜大,以臣畜君之道也。
畜有养义,有止义。
以下畜上,非势之顺者,而有道焉。
非柔则不敬不顺,非得位则不可以有所行。
岂有居下位而可以行畜君之事者乎?
惟柔虽得位而人心不悦,虽悦而不至于上下皆悦而应之,亦不能以畜君。
天下事未有人心不悦而能行者,而况于畜君乎?
故必上下之心咸应之乃可。
其德健则力足以行事,而无困慑不继之患。
巽则顺入乎君心,刚则物莫能变,中则不偏不倚。
刚中两言,足以发明道心之本。
人臣能健能巽,而中无其本,亦不能致亨健矣。
巽矣,刚矣,中矣,或所畜之君虽略相应而谏不尽行,言不尽听,则臣亦不可谓得行其志,亦不能亨。
于戏!
物情事理如上所序,节节如此,曲折如此,乃《易》之道也。
虽柔得位,以明六四之象;
众阳咸应,有上下应之象。
下《乾》,健象;
上《巽》,巽象;
刚中,二五之象;
四五刚柔相得,有志行之象。
非象自象,道自道也。
此正《易》道之见于《小畜》六画者然也。
《象》著其象,《彖》发其义。
所谓柔也,得位也,上下应也,健也,巽也,刚也,中也,志行也,非每事而致其力也。
合是数者,以发明《易·小畜》之道。
得《易》道之全者,自能当《小畜》之时,尽《小畜》之义,自与此《彖》辞无不合。
有一不合,必于道有亏焉。
齐景公晏子之对,作君臣相悦之乐。
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此亦《小畜》之小亨也。
何者?
晏子犹未有刚中之大本故也。
《易》者,天下之大道,圣人之大道,虽甚贤者未能尽也,虽高明之士已得大本,而物情事理委曲万变,往往疏略,不能皆尽。
孔子自谓「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明知夫《易》者,大圣人之事,变应无穷之道,晚年成德,乃可学也。
汲古问:「先儒谓『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此一句最不可以言语解,而可以身反观。
天地以生物为心,人能于善心发处,以身反观之,便见得天地之心。
此说如何」?
先生曰:「三才之间,何物非天地之心?
何事非天地之心?
何理非天地之心?
明者无俟乎言,不明而欲启之,必从其易明之。
所以启之万变万殊,不可胜纪,难以明指。
阳穷上,剥尽矣,而忽反下而复生,其来无阶,其本无根。
然则天地之心,岂不昭然可见乎?
天地之心即道,即《易》之道,即人之心,即天地,即万物,即万事,即万理,言之不尽,究之莫穷。
视听言动,仁义礼智,变化云为,何始何终?
一思既往,再思复生。
思自何而来?
思归于何所?
莫究其所,莫知其自,非天地之心乎?
非道心乎?
万物万事万理,一乎?
二乎?
此尚不可以一名,而可以二名乎?
通乎此,则变化万殊,皆此妙也。
喜怒哀乐,天地之雷霆风雨霜露也;
应酬交错,四时之错行,日月之代明也。
孔子曰『哀乐相生』,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
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
于戏,至哉!
何往而非天地之心也」?
汲古问:「《说卦》云『离为甲胄』,何也」?
先生曰:「刚在外以卫己,取其外实中虚也」。
汲古又问:「古之兵用皮为甲,秦汉以来改用铁,岂非后人多好战,故以铁为之乎」?
先生曰:「函人为甲,犀甲兕甲合甲。
革坚者支久,惟革之足以当矢刃者,以其柔胜刚也。
后世易之以铁,岂古圣不如后人之智?
尝以问诸军将,曰:『蛮人用皮甲,若大国用之,则不威重尔,实不如革也』」。
众人见天下无非异,圣人见天下无非同。
天地之间万物纷扰,万事杂并,实一物也。
而人以为天也,地也,万物也,不可得而一也。
不可得而一者,睽也。
睽,异也。
故不可得而一者,众人之常情;
而未始不一者,圣人之独见。
非圣人独立此见也,天地万物之体自未始不一也。
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
惟人执其途而不知其归,溺其虑而不知其致,夫是以见其末而不见其本,转移于事物而不得其会通。
圣人惧天下遂梏于此而不得返,故发其义于《睽》之《彖》。
夫天穹然而上,地隤然而下,可谓甚相绝,圣人则曰其事同也。
今考天地之事,阴阳施生,同于变化,同于造物,谓之同,犹无足甚疑;
至于男女,断然不可以为一人。
圣人将以明未始不一之理,则亦有可指之机,曰,其志未始不通也。
夫以男女之不可以为一人,而今也其志则通,通则一,然则谓之一可也。
又岂特男女之若可以说合者为然,举天下万物,如鸢之飞至于戾天,鱼之跃乃不离于渊,孰知鸢之所以飞者即鱼之所以跃者也?
林木之乔耸,砌草之纤短,判然,则性之不同,而体质之殊绝也。
孰知夫木之所以为乔而耸者,即草之所以为纤而短者也?
苟于此而犹有疑,则试原其始。
木之未芽,草之未甲,木果有异于草,草果有异于木乎?
天者吾心之高明,地者吾心之博厚。
男者吾心之乾,女者吾心之坤。
万物者,吾心之散殊,一物也。
一物而数名,谓之心,亦谓之道,亦谓之易。
圣人谆谆言之者,欲使纷纷者约而归乎此也。
汲古问:「《益卦》《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或以为雷行风从,相资而相益,此说是否」?
先生曰:「见善则迁,有过即改,当如风雷之疾,如此则获益也。
人谁无好善改过之心?
或有以为难而不能迁改者,患在于动意。
惟能不动意,则虚中无物,如镜如空,何善之难迁?
何过之难改?
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者,以舜之道心精一,故无有阻滞也」。
先生曰:「圣人不贵无过,贵改过」。
汲古对云:「故夫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
先生曰:「世之学者多溺于空寂,以自讼为非道,岂圣人以非道教人」?
汲古遂蒙先生书七言以示诲云:「能见其过内自讼,谁知此是天然勇。
多少禅流妄诋诃,不知此勇不曾动」。
又书六言云:「竞业初无蹊径,缉熙本有光明。
自觉自知自信,何思何虑何营?
镜里人情喜怒,空中云气纡萦。
孔训于仁用力,箕畴王道平平」。
《鼎·彖》曰:「鼎,象也,以木巽火,亨饪也。
圣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养圣贤」。
诸儒多求象外之义,必求以木巽火之义,又求圣人亨以享上帝之义,又求大亨以养圣贤之义。
不得其义,遂穿凿其说。
不知《彖辞》所言甚明甚正,不必他求。
「鼎,象也」,言《鼎》卦俨然有鼎之象,有腹,有足,有耳,有铉。
「以木巽火」,言其亨饪也。
即以木巽火,即大《易》之道;
即亨饪,即大《易》之道。
圣人亨于鼎以享上帝,此外亦无说,此即大《易》之道;
使有说,则不足以享上帝矣。
胡不闻「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乎?
养圣贤则不一而足,所亨多矣,故曰「大亨」。
自大亨之外,亦无说,此即大《易》之道也。
学者于《易》之书每求其说,每求其义。
至于「巽而耳目聪明」以下则有义矣,自「鼎象也」以下无义之可言也,呜呼!
天地间何物非《易》?
何事非《易》?
何义非《易》?
诸儒惟知有说有义之为《易》,不知无说无义之为《易》。
说犹无可言,义犹无可说,而况于无说而彊凿其说,无义而彊起其义乎?
深悟无说无义之为《易》,则庶几乎入何思何虑之妙,明大《易》一贯之旨矣。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
行其庭,不见其人」云云。
善止者行,善行者止。
知止而不知行,实不知止;
知行而不知止,实不知行。
知行止之非二,而未能一一皆当其时,犹未为光明。
人之精神尽在乎面,不在乎背;
尽向乎前,不向乎后。
凡此皆动乎意,逐乎物,失吾本有寂然不动之性。
故圣人教之曰「艮其背」,使其面之所向,耳目口鼻手足之所为一如其背,则得其道矣;
虽有应用交错,扰扰万绪,未始不寂然矣;
视听言动,心思曲折,如天地之变化矣。
惟此为艮,惟此为「止其所」。
茍艮其面,虽止犹动;
知其动而刚止之,终不止也。
惟艮其背,则面如背,前如后,动如静,寂然无我,不获其身,虽行其庭,与人交际,实不见其人。
盖吾本有寂然不动之性,自是无思无为,如水鉴,如日月,光明四达,靡所不照。
目虽视而不流于色,耳虽听而不留于声。
照用如此,虽谓之「不获其身,不见其人」可也。
水鉴之中,万象毕见,而实无也;
万变毕见,而实虚也。
止得其所者,言不失其本止也,非果有其所也,非本不止而强止之也。
孔子曰「言不尽意」,谓此类也。
使有我,则有所矣。
夫天下何一物之不妙也,岂独无形者为妙,而有形者不妙耶?
岂独无形者为道,而有形者不道耶?
未始不一,人自不一。
庭者,堂之前,两阶之间。
正人物交际之地,而曰「行其庭,不见其人」,非果无人也,不动乎意,虽见而非见也。
见立则意动而迁矣,非止也。
天地之变化,岂有所动哉?
日月之靡所不照,岂有所见哉?
孔子曰「哀乐相生」,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洞觉者当无疑乎此也。
曰「上下敌应,不相与」者,以是卦上下皆敌,初与四皆阳,二与六皆阴,三与上亦皆阴,无相与之象也。
既曰敌矣,何以言应?
非谓截然不与物应也,虽应而不动也,犹未尝相与也。
茍惟不然,则意起而私立,物我裂而怨咎交作矣,非艮止之道也。
《易》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见善即迁,当如风雷之疾;
有过即改,当如风雷之疾。
如此则获益。
人谁无好善之心?
往往多自谓己不能为而止。
人谁无改过之心?
往往多自以难改而止。
凡此二患,皆始于意,意本于我。
道心无体,何者为我?
清明在躬,中虚无物,何者为我?
虽有神用,变化云为,其实无体。
知我之本无体,则声色甘芳之美,毁誉荣辱之变,死生之大变,如太虚中之云气,水鉴中之万象,如四时之变化,其无体、无所加损,何善之难迁?
何过之难改?
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者,以舜之胸中洞然一无所有,故无所阻滞也。
《易》上下《系》虽非孔子所作,而其间得之于孔子者多矣。
其言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虽不系之「子曰」,而吾信其为孔子之言也。
其曰「何以聚人曰财;
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此亦信其得之于孔子者也。
吾深念尧舜三代所以治天下之本旨不复见于后世,深念自孔子没,似是而非、似正而邪之辞充塞宇宙,斯人相与沈迷于昏昏之中,而正道不明也。
舜命龙曰:「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
周有训方氏,乃正辞之谓。
言之失正失实,则作之于心,发于其事,卒以害道。
害道,祸乱之原也,正辞所以教之也。
圣人治天下,禁民为非而已,无他事也。
礼乐刑政,一本诸此。
子思、孟子之言,其失实者犹多,而况于下焉者乎?
少读《易大传》,深爱「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窃自念学道造此妙。
及他日读《论语》,孔子颜渊,至于恸,从者曰:「子恸矣」。
曰:「有恸乎」?
孔子自不知其为恸,殆非所谓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者;
至于不自知,则又几于不清明
怀疑于中,往往一二十年。
及承教于象山陆先生,闻举扇讼之是非,忽觉简心乃如此清明虚灵,妙用泛应,无不可者。
及后居妣氏丧,哀恸切痛,不可云喻。
既久,略省察曩正哀恸时,乃亦寂然不动,自然不自知,方悟孔子颜渊至于恸矣而不自知,正合无思无为之妙,益信吾心有如此妙用。
哀苦至于如此其极,乃其变化,故《易大传》又曰「变化云为」。
不独简有此心,举天下万古之人皆有此心。
益信人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此心,顾人不自知,不自信尔。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
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
至哉圣言,岂训诂之所能解!
既曰「书不尽言」矣,又曰「系辞以尽其言」,既曰「言不尽意」矣,又曰「立象以尽意」,于乎,至哉!
似矛盾而非矛盾也,似异而实同也。
圣人之言,意岂尽不尽之所可言?
言尽亦可,言不尽亦可。
云不尽者圣人之实言,云尽者亦圣人之实言。
此唯智者足以知其解。
知其解者始信天下何思何虑,始信孔子果无隐于二三子,始信六十四卦、卦卦齐一,始信三百八十四爻,爻爻不殊。
汲古问:「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随寓而有,如何分上下」?
先生曰:「此非孔子之言。
盖道即器。
若器非道,则道有不通处」。
《易》曰:「憧憧往来,明从尔思」。
子曰:「天下何思何虑?
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
至哉圣言,实语也。
而自孔子以来至于今,知之者寡。
同归殊涂,取喻尔,非实有归有涂也。
极上下四方之间,古往今来,万物变化,有无彼此,皆一体也。
如人有耳目口鼻手足之不同,而皆一人也。
自清浊分,人指轻清而高者曰天,于是靡然随之曰天;
指重浊而下者曰地,于是又靡然从之曰地。
到于今莫之改,而实一物也。
清阳浊阴,二气感化,而为日、为月、为风雨,人物于是生,皆一也。
曰彼,曰此,曰动,曰静,曰有,曰无,皆是物也。
何以思为?
何以虑为?
一致尔,人自百虑。
故又申言曰「天下何思何虑」。
圣人多循诱,罕言及此,今欲破憧憧往来之惑,不得已申言之,以明圣心之实。
自圣人观之,一犹赘言,何俟乎思虑?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为未觉者设也。
又曰「君子有九思」,为未觉及觉而未全者设也。
尧之文思,如昼夜寒暑之变化也。
皋陶曰:「慎厥身,脩思永」。
以舜、禹虽圣,犹未至于尧之大圣也。
孔子赞尧曰「大哉」,赞舜曰「君哉」,不无小间也。
孔子垂教,奚可不循循善诱也?
言「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岁成」者,将以形容「屈信相感而利生」,使人知往屈非不利,通其屈信之异见也。
又言:「尺蠖之屈以求信,龙蛇之蛰以存身」。
屡屡言屈非不利,圣人知人好恶偏陷深固,故谆谆然渐启之。
又进之曰:「精义入神」,乃所以致用也;
「利用安身」,即所以崇德也。
明道非无用于世,即利用安身,无非大道,而人自不觉也。
大道坦夷,如此而已。
过此以往,无可言者,故曰「未之或知也」。
惟觉虽通达,而未精未一,故孔子为之不厌者,穷尽其神用也。
前言利用安身,谓大略尔,变化则不可胜穷,无一云一为之非变化。
又言「知化」,则圣道于是乎尽。
初疑《序卦》之为义似迂,《杂卦》之为文似乱,后乃悟《序卦》之义殊不迂,「杂卦」之文殊不乱。
六合之间,何物非《易》?
何事非《易》?
何义非《易》?
何言非《易》?
纵言之亦可,横言之亦可。
以《坤》为首,为《归藏》亦可;
以《艮》为首,为《连山》亦可。
故五声六律十二管旋相为宫,则皆宫也;
五色六章十二衣旋相为质,则皆质也;
五行四时十二月旋相为本,则皆本也。
曰本,曰质,曰宫,皆《易》之异名,然则错综而言之,何所不可?
《序卦》、《杂卦》虽无「子曰」,无害于道。
中庸总论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四、《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三、《周濂溪集》卷四
《中庸》之书,《章句》、《或问》言之悉矣,学者读之,未有不晓其文、通其义者也。
然此书之作,脉络相通,首尾相应。
子思之所述,非若《语》、《孟》问答,章殊而旨异也。
苟从章分句析,而不得一篇之旨,则亦无以得子思著书之意矣。
程子以为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
朱先生以「诚」之一字为此篇之枢纽,示人切矣。
今辄述其遗意而言之。
窃谓此书皆言道之体用,下学而上达,理一而分殊也。
首言性与道,则性为体而道为用矣。
次言中与和,则中为体而和为用矣。
又言中庸,则合体用而言,无适而非中庸也。
又言费与隐,则分体用而言,隐为体、费为用也。
自「道不远人」以下,则皆指用以明体;
自言诚以下,则皆因体以明用。
「大哉圣人之道」一章总言道之体用也。
「发育万物,峻极于天」,道之体也;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道之用也。
「仲尼」一章言圣人尽道之体用也。
「大德敦化」,道之体也;
「小德川流」,道之用也。
「至圣」则足以全道之用矣,「至诚」则足以全道之体矣。
末言「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则用即体、体即用,造道之极致也。
虽皆以体用为言,然首章则言道之在天,由体以见于用;
末章则言人之适道,由用而归于体也。
其所以用功而全夫道之体用者,则戒惧慎独,与夫智仁勇三者,及夫诚之一言而已。
是则一篇之大旨也。
子思之著书,所以言夫道之体用者,知道有体用,则一动一静皆天理自然之妙,而无一毫人为之私也。
知道之有体,则凡术数词章非道也;
知道之有用,则虚无寂灭非道也。
知体用为二,则操存省察皆不可以不用其力;
知体用合一,则从容中道,皆无所用其力也。
言道者,未有加于此者也。
曰:「孔孟何为而不言也」?
曰:其源流可考也。
孔子之学传之曾子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皆此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即体,恕即用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非道之体乎?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非道之用乎?
曾子得之孔子,而传之子思也。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也;
辞逊之心,礼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恻隐、羞恶、辞逊、是非,非道之用乎?
仁、义、礼、智,非道之体乎?
此又子思得之曾子,而传之孟子也。
道丧千载,濂溪周子继孔孟不传之绪,其言太极者道之体也,其言阴阳五行、男女万物,道之用也。
太极之静而阴,体也;
太极之动而阳,用也。
圣贤言道,又安有异指乎?
或曰:「以性为体,则属乎人矣。
子思以为天命,又以为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又以为经纶大经,立大本,知化育,乃合天人为一,何也」?
曰:性即理也。
自理而言则属乎天,以人所受则属乎人矣。
属乎人者,乎天也,故曰万物统体一太极。
天下无性外之物,属乎天者也;
一物各具一太极,性无不在,属乎人者也。
或曰:「《中庸》言体用既分为二矣,程子又言性即气,气即性,道亦器,器亦道,则何以别其为体用乎」?
曰:程子有言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也。
自理而观,体未尝不包乎用,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之类是也。
自物而言,用未尝不具乎体,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色天性之谓是也。
或曰:「如此,则体用既不相离,何以别其为费为隐乎?
道之见于用者费也,其所以为是用者隐也。
费犹木之华叶,可见者也;
隐犹华叶之有生理,不可见者也。
小德之川流,费也;
大德之敦化,隐也。
大德之中,小德已具,小德之中,大德固存,此又体用之未尝相离也。
嘉定戊寅栖贤寺书此,以为《中庸总论》。
徐崇甫校书庚辰二月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克斋集》卷五
《语录》刊行者,文蔚偶有所见,并昌甫所报凡二条与别录所疑,悉见《与叶味道书》中,得暇能相与折衷为佳。
有如校书尊兄所守所行,诚不可及,文蔚数与朋友言之。
但吾人所学,要在择乎中庸,往往工夫亦未易到,故子思亲切示人,以为天下国家可均,爵禄可辞,白刃可蹈,而中庸不可能。
以事情论之,疑莫难于前三者,而莫易于中庸。
子思以前三者为可均、可辞、可蹈,而以中庸为不可能。
盖前三者,资禀之相近者,皆可以智能慷慨为之。
而中庸非义精仁熟,则不能以从容而中,而智力果敢有所不与矣。
不能、非狂即狷,不得为中庸也。
尊兄试深思之,愚者一得,或有可采。
陈坚子固睿字子思 南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一、《耻堂存稿》卷三
圣学二,曰知与行而已,然非通之以思则知不明,非守之以力则行不实,二者相须,不可偏废也。
《易》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又曰:「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效地」。
《语》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失之」。
又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四者辞异,其指则同,知至至之主于知,知欲其明,故曰可与几;
知终终之主于行,行欲其力,故曰可与存义
智以知识,言欲高明而如天;
礼以持守,言欲安固而如地。
智以通理,如水之周流;
仁以守道,如山之坚确。
一知一行,交进互益,此学之大方也。
永嘉陈宗名其二子曰曰睿,而遗予书曰「公为我字之且发其义」。
予谓于文从土,其义有不待辨;
睿之义,以《洪范》明之。
《洪范》五事皆以本然之性而言。
「思曰睿」者,思具自然之睿,人皆有之,非圣人所独得,其文义则通而已。
二子之于学也,苟能致其睿以思之,其守以固之,如手足相须而不可相无,知行互发,不能自已,则其进也庸讵知其所止乎?
请字子固、睿曰子思
虽皆昔人已行之字,然合而言之,以尽其义,则此乎昉。
《春秋》之义不嫌同辞,兄弟一体固不得而析也。
陈君以为然,则愿以告乎二季,有可往复,幸无辞焉。
筼窗先生 宋末元初 · 车若水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三、《三台文献录》卷一四
伏蒙赐书,遣畀《论孟纪蒙》,端拜擎读,身认心体,一念为之肃然,感戢感戢。
因思圣经自汉而后,渐有笺传,不为无得于经也。
得其一二而务足其帙,则卤莽以具章句者有之矣。
近世大儒裒汇成书,脉络前后,斟酌毫釐,性根道原,究讨咸极,虽天地有终不能废也。
人冥行而失之涂,授以一炬,衢道乃见。
至于浩月澄昼,月落而朝暾,一炬不足功也。
然则笺传者,圣经之一炬耳。
自儒林、文艺之分,于是经术、文章各以偏闺自雄,曾未有混一之者。
韩退之六经之文,跨越百代,至于李翱训释《论语》,乃以智巧窥格,取搜异工,虽不叛于圣人,终不免于智者之过。
金陵非不高也,而君不君则臣不臣之论,识者讳焉。
先生之文,当代所让,而经术之邃,乃出于文人意料之表。
盖义理精微,非文之高者能之,乃心之卑者有见也。
先生所谓平平无奇论者,此正孔孟之世以俟后人,而近世大儒之所以著体统、接渊源者也。
若水因而愿有言焉。
南渡文章之柄,自东莱短死,水心实擅之。
水心不独以文章任也,晚岁《习学记言》一书,自九经诸子十七史逮于《文鉴》,创意立言,笔力高妙,登于集中数等。
然而黜《十翼》,骂《中庸》,贬曾、孟,笑濂洛,多设奇辞,以疑后人。
至于论文评史,则往往甚当,不知何所见也,毋乃激于晦庵散无纪统之一言乎?
后人有能为水心忠臣,则此书可隐也,不然删存可也。
今孙汪氏既序而刊之矣,使不幸而有传,宁不为千古文章之病?
盖庄墨之诋讪不足论,而吾荀子之性恶之非,子思可憾也。
当时或有所见,愿先生垂报焉。
不然,舍先生无任其责者矣。
真文忠公祠堂淳祐元年八月 宋 · 王遂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二、《景定建康志》卷三一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
圣上改元淳祐之岁,真公之薨七年矣。
先是,江东大饥,死徙相望,民之被赐,未有加于嘉定乙亥者,其德而思之也,莫不然。
鹤山魏公记公行事,而江东荒政乃不及录。
南昌徐公鹿卿推求其故,以为阙典。
治平间范忠宣公实典漕事,真公辟堂名曰「忠宣」,绘像其中以示景行。
至是,徐公奉之同室共祀,以慰其民无穷之思,则移书宗学博士黄君自然,求君所行,以补遗文之阙。
黄君曰:「自然于真公为友,而知公最详无若王遂,且于救荒本末尝与闻之,以诏后人,宜无不可」。
时徐公移浙东宪,以书戒遂曰:「吾行有日矣,子必无辞」。
遂逊谢不敢当,然其时为淮西总所干官,职事之间,得以窃闻真公李公道传济人之政。
真公金陵而行乎太平广德,李公治池而及乎宣、徽,皆以身当其劳而分之幕府
遂之心有以知真公之心,用敢不辞而为之记。
初,公涉三馆,侍螭蚴,入玉堂,词章炳蔚,闻于宫禁,论事上前,皆本仁义,皆关君德治体,皆切于君子小人之辨。
使北不达,则益明复雠雪耻之义,中外想闻其风采。
泉南,帅豫章长沙三山惠民平盗,皆有善政,外夷詟服,天下唯恐其不入相。
更化立朝,发明《大学》得失与盛衰治乱存亡之义,上为诏读校文入奏,上意欢然接纳,将举国而听之,而公薨矣。
宜乎狭歛一道,论述一政,毋乃忧其末而忘其本,举其小而遗其大哉!
是不然,江东始旱,公有忧色,合本道义仓及转般米数十万斛而厚其积,因户部罢夏税之请以蠲其征,取郡县官及寓公之贤以覈其实,大家勿劝分,贫者粜,乏者济,已甚者辇赐之,病者载药与之。
本之以河北救灾之议,行之以青州之政,栉风沐雨,遍走二郡,不足则开寄纳仓,出官钱籴之。
吴中又不足,则以翰苑橐中金益之。
不忍留都之不及,则发私财以赈赡之。
讫事,民益急,则转粜为济。
广德守臣附会时好,劾教官以闻,公引咎以白其冤。
值旱乾祷雨白鹭洲,人见其对越,岁迄以稔,告袁公甫笔其事为录,非特此也,推本主上之仁一似仁祖,而群臣般乐怠傲不异政宣者十事,语意剀切,人之所以心服者,岂有他哉?
仁与诚一故也,则民之思之也,岂偶然乎哉?
徐公之祀之也,亦岂徒然乎哉?
文正忠宣有王佐气象,识者犹恨其不同周、程之学,公居迁阳,后于文公之没矣。
居七年,尽读考亭诸书,发挥天理人心之妙,盖有及门而不尽得者,诚意寔德,岂一日之力哉?
宜乎公之自托于忠宣也。
真公立祠,时求记于洁斋袁公,又求之漫塘刘公,二公之所称,若不类元祐气象者。
由今观之,先生大人之所立大矣,岂区区拘剪绳墨之所能及哉?
徐公在朝列,数进危言,杖节西江,纲纪大振,尝请于朝,乞缗钱百万以助籴谷,援真公以言,朝廷为拨祠牒,下仓司以备救赡,若与真公之政相后先者。
夫真范相去百有馀年,徐公之于真公亦越二十有七载,非前有所附丽,后有所歆羡也,道未必同而心则一也。
一者何?
尽其心,即尽其天也。
子思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诗》《书》格言、孔孟遗论、迁阳之学、南昌之教,为有本矣,后之学者其可不务于斯?
是岁八月寒露日朝散大夫显谟阁待制、知宁国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使王遂记并书,奉议郎、守秘书丞、兼权屯田郎官黄自然篆额。
居易俟命之奥记咸淳五年九月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三、《黄氏日钞》卷八七
士有韦编夜灯,吾伊自适,视富贵为傥来物者;
有征帽黄埃,驱驰不惮,谓功名在万里行者。
譬之求玉者登山,采珠者入渊,所向各不同,未闻其兼得。
江西宋达甫年少气锐,方挟其嚣嚣者游天下。
一日邂逅余金陵,乃属余记其居曰「居易俟命之奥」。
是结驷之子贡,自称陋巷之颜渊也,其情耶?
其名耶?
其倦游而悔,取佩韦之义自矫耶?
余既辞再三不获,则疏其义以告曰:易者,日用常行,安于我而本无事者也。
命者,得丧穷通,制于天而不可必者也。
自昔士君子子弟吾职,诗书吾业,耕桑陇亩吾养,外是庸何知?
居易者君子之事也,俟命者非君子之心也。
自或者徼幸之念生,子思子始不得不为俟命之说以形之。
之为言,若曰听其自然云尔,岂居是易将以是命也哉!
子思之学传之孟子,观其发挥,槩可互见。
如曰得之有命也,曰君子不谓命也,曰居之安则资之深,而经德非以干禄也。
然则君子知有居易而已,命亦何以为?
居易,又君子成德之事,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在我者沛其有馀,在天者斯随其所遇。
吾侪小人,学之未讲,所谓「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方其居易之时,正惧无以副天之命,则虽其有命,尚审之。
苟不以其道而得之,宁辞富贵而就贫贱,又非可槩曰之而已也。
余方为是凛凛,达甫其然之否耶?
咸淳己巳九月五日慈溪黄震记。